國學(xué)古籍
  • 歡喜冤家 第五回 日宜園九月牡丹開

    作者: 《歡喜冤家》西湖漁隱主人
    平安兩字值錢多,分外奇求做什么?!   ?br>日看庭前生瑞草,總?cè)缓檬虏蝗鐭o。
      
    話說河南彰德府安陽縣有一個秀才,姓劉名玉,發(fā)妻袁氏,乃元宵所生,喚名元娘。夫妻二人如魚似水,享用著撥天家事,果是奴仆成行,牛羊成隊,說不盡金玉滿堂,后邊一個花園,也是天上有,地下無的。名曰日宜園。那一日沒有花開!真?zhèn)€言: 
       
    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jié)有長春之草?! 「鳂痈骰?,都不說起,單說他家牡丹花,比別家不同,況河南專有好種。一到季春,牡丹盛開,他便請了親朋鄰友,賞玩,吟詩,作賦,好不有趣,其時三月初旬,牡丹比往年又盛了幾分,劉玉先與元娘置酒慶賞,但見馥郁非常,盆旋翔舞,如喜若狂。劉玉道:“莫非花神至?”元娘見說,把酒澆奠拜下:“花神有靈,秋間再發(fā)?!眲⒂裥Φ溃骸澳怯幸荒陜煞诺幕??!痹锏溃骸柏M不聞武后借春三日?那也是秋天,百花爭放,牡丹先開,封他為花王。豈不是一年兩次開花!”劉玉道:“他是一朝武后,故此靈驗?!痹锏溃骸白怨耪\則靈,我一念至誠,倘然靈起來,也未可知”。那花爍爍的動了幾動。元娘道:“你看,豈非花神有靈。又沒有風(fēng),這般擺動。劉玉看見,也自驚起來。連忙將酒拜奠。正是:    

    傾國恣容別,多開富貴家?!   ?br>臨軒一賞后,輕薄萬千花。

    夫妻賞后,次日,遂請眾親鄰朋友看花酌酒,作賦吟詩,不可盡述。略誦一詞,以紀(jì)其勝:  東風(fēng)勸酒,憐國色于洞房。季月殿春,冠花曹于上苑。溶溶玉露,薄勻障日之顏。冉冉天香,細染裁云之袖。立處眾芳,寂寞開時比屋。豪奢奢翠,擎來細羅制就?;ㄈ缃庹Z,亢使城中??v是無情,也能腸斷,他上邀來賓客,庭前看則兒孫。楊氏肉屏,誰敢驕其富貴。鄧家金穴,莫惜買乎陽春。亦有錦檻滿移,銀瓶高種。含情合德,浴當(dāng)壺寇盆中;半醉玉環(huán),立在沈香亭下。芳心慣能醒酒,秀色真可療饑。既喜檀紅冶女,看殘紫陌。復(fù)憐粉白高人,留伴黃昏。生何必洛陽之都,數(shù)樹僅容系馬。歌不減清平之調(diào),千杯任許脫訛。愿求羽士還丹,俾花不老。更擁麗人修譜,與月俱新。浮羅山上,休招過去之魂,日宜園中,已約秋來重秀。

    劉玉看罷大笑:“昨日山妻,正望秋來再發(fā)。今朝親友,也邀此際芳菲?;ü徐`,何妨再艷。眾人道:“若是秋來正開,我輩當(dāng)做花來與主人答席?!贝蠹彝达嫸?。  

    足足盛了十日,馀外雖有殘紅,不能如極盛的時節(jié)那般香艷了。過了牡丹,又見新荷貼水,湛湛長起,香聞十里。有詩為證: 
     
    泳荷葉魚戲銀塘潤,
    龜巢翠蓋園。
    鴛鴦偏受賜,
    深處作雙眠。

    泳荷花

    深紅出水蓮,
    一把藕絲牽。
    結(jié)作青蓮子,
    心中苦更堅。

    那夏天已過,秋色來臨。繞見桂蕊飄香,又有東籬結(jié)彩。這秋色雖不能如春天百花爛漫,然而亦不減于春也。夫妻二人閑步往從牡丹臺走過,劉玉道:“秋色已到,牡丹不開了?!痹锏溃骸爸缓萌⌒Χ选!薄 ?br>
    世間那有此事。偶爾上前一看,夫妻二人大驚道:“奇了,莫非眼花,為何花都將笑了?!痹锏溃骸半y道我二人俱眼花不成。”喚些使女們來看,只見來了幾個使女,都驚道:“果是花將開放?!毕驳脛⒂穹蚱揠p雙拜下道:“花神,你如此有靈有信,我劉玉夫妻好生僥幸也?!狈指缎∈?,點起香燭,置酒果拜禱了一番。便道:“春間賞花的親友許我說,如秋問開花,他們置酒作東。待花盛了,不免寫著傳帖,約他們來看?!痹锏溃骸斑@是奇事,若有小人來要看,不可阻當(dāng),以見花神有靈?!眲⒂竦溃骸坝欣?。”到了次日,那花又綻了些。劉玉夫妻,早早梳洗,將香燭酒果,又來拜祝。如此五日,看那花盛將起來了,劉玉寫下傳帖,索那些親友作東。只說要他的東道,誰知是真。大家一齊驚異,遂各各置酒請看。劉玉未免吟詩作賦起來,錄其集唐一首,以紀(jì)其事?!   ?br>
    落盡春紅殿眾芳,高適
    秋來又復(fù)見花王。朱然
    黃花自此無顏色,問朋
    丹桂從今不敢香。王士
    羅鄴有詩夸魏紫,那經(jīng)
    淵明無酒對姚黃。章士
    歌中滿地爭歡顏,羅鄧
    爛醉佳人錦瑟傍。杜甫

    一賞之后,喧傳出去。滿城士民男婦,那一個不到日宜園中一看,便各鄉(xiāng)紳,亦聞奇異,都有歌詠相贈。一日之間,真有數(shù)萬眼目。若遠若近,車馬絡(luò)繹不絕。園中那里捱得過,元娘女伴并來的內(nèi)容,都在花臺左邊廂樓上賞玩。劉玉親友正好黃昏時候懸燈百盞,于花棚之下,照耀如同白日。夜夜五更方散。亦是一場異趣。  

    且說河南南陽府鎮(zhèn)平縣,有一個百萬家財?shù)谋O(jiān)生,姓蔣名青,年紀(jì)二十五歲了。往省城尋親而回。過經(jīng)安陽縣,聞?wù)f牡丹盛開,他滿心歡喜,有這樣異卉,怎么下去一看。乘了轎子,跟隨了幾個家人,竟到劉家而來。一路上捱捱擠擠,到了園門下轎,捱進里邊。蔣青見了牡丹十分嘖嘖。抬頭周圍一看,恰好看見了前世冤家。他眼也不轉(zhuǎn),看著元娘。越看越有趣,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元娘在樓上與幾個女伴調(diào)笑自如,果然雅趣。不知有人偷看。這蔣青看之不了,只顧站著。家人們道:“相公,回寓所去罷,這花不過如是的了?!笔Y青說:“我在此看著花娘哩?!奔胰瞬唤獾溃骸稗I夫肚中饑了,要回去吃飯。“蔣青無奈,只得走出了園門,與一心腹家人,喚名三才道:“你可在此細細打聽園主姓名,年紀(jì)多少,并妻房名氏。方才樓上穿白縐紗的婦人名姓,快來與我說,不可記差了。”三才道:“理會得?!笔Y青上轎去了?! ?br>
    那三才往鄰居問了,又向一家去問,又如此說,問得仔細,竟到寓所。回著主人道:“花園主人名喚劉玉。年方二十二歲。本縣學(xué)里秀才。那白縐紗襖的婦人。正是他的妻子。姓袁,父親兄弟,都是秀才。婦人幼名元娘,家中巨萬家私。禮賢好客,良善人家?!笔Y青聽了,說道:“好氣悶人也?!比诺溃骸肮偃思抑绣X過北斗,莫非沒有這般秋發(fā)名花,所以如此氣悶?”蔣青道:“你這俗子,我愛他元娘,真如解語之花。無計可施,所以氣悶?!比诺溃骸肮偃嗽诩視r,事事都成,為何這些計較便無了?!笔Y青道:“謀婦人,與別事不同。如婦之夫,或是俗子,或是貧窮,或是年老,或是儉澀,或是丑貌,五事得一,便可圖之。今觀名花滿園不俗可知;巨萬家財,不窮可知;年方念二,不老可知;禮賢好客,不澀可知;秀士青年,不丑可知。無計可施,自然氣悶?!比诺溃骸肮偃?,小人倒有計在此?!笔Y青道:“若有計,事成自然重賞?!比耪f:“官人,事成不敢求賞,事不成不可賜責(zé)。官人目下回家,離此有半月之程。況又是自家船只,將行李收拾完備。我們大小跟隨之人,有二十余個在此。到更深之際,單單只搶了元娘,竟日暗暗一溜風(fēng)走他娘。除非是千里眼看得見。官人意下如何?”蔣青道:“此計倒也使得??忠粫r難進去?!比诺溃骸耙话l(fā)不難:正好把看花為名。傍著天色晚來光景,一個個藏在假山之后。鬼神也看不見。”蔣青道:“不須用著槍刀?!比诺溃骸氨M多在此。一個人一把刀,或是一柄斧就勾了,面也不須搽得。只是一件倒難?!笔Y青道:“是何物件?”三才道:“半夜三更,須得些火把方好。倘然黑黝黝鬼的,元娘躲過了,差劫了一個老婆子來,可不掃興?!笔Y青道:”這也不難。一個人一條火把,籠在袖中,帶了火草,臨期點起便是。雖然如此,不可造次。今夜你可先去試一試,何處可以藏人,何處入內(nèi),何處出門,有些熟路方可。如此萬一被他拿住,如之奈何?”三才道:“說不得了。吃黑飯,護黑主。我去我去?!笔Y青賞了他三錢銀子買酒吃。待后又有犒賞?! ?br>
    三才領(lǐng)了銀子,與同伴幾個人,同往酒肆中,吃得醉醉的,歸家與主人說了,竟自往劉園而來,一路上只聽得說劉家牡丹花開得奇異,有的說庭前生卉草,總好不如無。三才聽見這兩句說話,便道是真話,說得有理。閑話之間,已到門首,他捱進園門,竟至牡丹后面去??茨菆@十分寬敞,往假山上面一看,其間山洞中,盡好藏身,且是曲折得很。又往園一看,此處可至內(nèi)室,有門不閉,他便捱將進去,不見一人。原來劉家男婦,俱在這些花園,看著人往人來。況前門已是拴好的,故此無一個在內(nèi)室里。三才不見有人,又往樓上一望,想道,畢竟也無人在上面。輕輕的上了樓梯。寂動動的竟至樓上,知是主人的臥室。往窗外一看,只聽得花園內(nèi)沸騰騰的人聲。他便走到床上一看,見枕頭邊有一雙大紅軟底的女睡鞋,只好三寸兒長。他便袖了,流水的下了樓來。又往原路兒走了出來。只聽得有人說:“這花只好明朝一日也都謝了。”三才思道:“此事只在明夜了?!薄 ?br>
    便出了園門,竟投下處。見主人將前事一說,蔣青大喜:“事倘成時,你功第一。只是一件,這樣一個標(biāo)致婦人,倘然一雙大腳,可不掃興了蔣青也?!比诺溃骸肮偃?,若是一雙小腳,還是怎么?”蔣青道:“若是果然小腳,賞你一百兩銀子。”三才道:“只要五十兩,快快兌來?!笔Y青道:“敢是你先見了?!比耪f:“官人,若要看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便是”。蔣青道:“蠢才,終不然你割了那一雙腳來不成?!比磐淅镆幻?,擺在主人面前。蔣青一見,拿在手中,將雙腳平跌道:“妙,妙,足值一千兩銀子?!比诺溃骸拔迨畠蛇€不肯賞哩?!笔Y青說道:“決然重賞?!蹦迷谑种校缯粕现橐话?,何曾釋手。三才道:“今晚各人早睡,明日就要行事。若再遲,花謝了,閉了園門,做夢也不得進去了?!笔Y青分付眾人,與五錢銀子買酒吃,明日齊心協(xié)力。事成之后,自有重賞。眾人歡天喜地,應(yīng)了一聲,都去吃酒去了。蔣青自己一個,自飲自斟,把盞兒放在鞋兒里,吃了又看,看了又吃,直至更盡,把鞋兒放在枕邊而睡?! 〉酱卧?,先自起來,分付把行李一齊收拾下船。連人都在船里去了,把寓所出還了主人。三才去買了火把,收拾器械,大家煮飯吃飽了。俱隨著三才而去。止留下一個小使伏侍主人?! ?br>
    三才到了彼處,一個個的領(lǐng)進假山洞里,安頓停當(dāng)。自己又往昨日那門邊了看一了會。天色晚將下來,游人散了,花已凋謝,親友也不來夜間賞了,故此劉玉著小使閉了園門。吃了夜飯,先自上樓睡了。各房男人,因連夜勤勞了,亦各自分頭睡去矣。倒是元娘,還在那里等茶吃。只見一個女子在那里榻茶。三才看得停當(dāng),去把花園門大開了,將火把只點起兩個道:“馀者不必說過。三才領(lǐng)路,某人持火,某人斷后。”計議停當(dāng)了,悄悄走進那扇門內(nèi),一聲喊,把元娘一把抱了就走,劉玉聽見吶喊,連忙下樓,家中大小一齊都到,不知什么緣故。許多人喊下來,一個也不見了。忙尋元娘,并不見影,只見那榻茶的女子驚倒在地。劉玉忙問,他說道:“許多人拿了刀斧,把娘娘抱去了?!眲⒂耋@得面如上色。一眾人道:“大家分頭去趕?!币积R往后邊趕去。那伙人飛也的去了,那里去趕?! ?br>
    且說三才抱了元娘,恰好城門未閉。元娘不住口中的喊救人,這些家人,都藏過了兇器。路上有人間說因何事故的?;卣f是逃出來的婦人,路上之人便不管了。一竟下船,登時搖起三櫓。那船如飛的一般去了。  

    三才把元娘放下,蔣青上前一看,正是元娘。深深作下一個揖道:“莫要驚壞了?!痹锟匆娛莻€帶巾的一個后生,道:“尊處是何等樣人,因甚事?lián)屛业酱?,有何話說?”蔣青道:“請娘娘臺上坐,容小生告稟?!币贿呎f,忙去扯一張椅,放在上邊。那元娘不肯坐。道:“小生是蔣青,乃南陽府鎮(zhèn)平縣人氏。忝為太學(xué)生。昨為觀花,瞥見娘娘花貌,一夜無眠。至天晚睡去,夢見神人指示,道袁氏與汝有幾載鳳緣,必須如此,方可成就。待緣滿之期,好好送回,夫婦重圓。故此冒突娘娘,實由神明托夢。望娘娘應(yīng)夢大吉?!痹锏溃骸白鰤裟嘶奶浦?。豈可讀書之人行此強盜所為之事。好好送我回去,我送金帛與你。若不依言,沒此河中做鬼,也不相饒?!笔Y青說:“那金帛舍下也有百徐萬,倒不稀罕。若要娘娘這般標(biāo)致,實然少有。歸家貯娘娘千金屋,禮拜如觀音,望娘娘俯就”。說罷取出一盒肴饌,一壺三白酒。那元娘哭將起來,那里肯坐。又沒個女人去勸,他心下思量投水而亡,只因身懷六甲,恐絕劉氏宗枝,昏昏沉沉,只是痛哭。蔣青沒法起來,道:“來了多少路程了?”回道:“六十徐里了。”“既如此,你們都去睡罷。行船的人,更番便了?!贝蠹覒?yīng)了一聲,通去睡了。止得二人在船內(nèi)?! ≡锪鳒I不止,蔣青扯元娘來坐了吃酒。元娘見后邊還有艙,竟跑進去,把艙門閉上。蔣青笑道:“艙門四扇,都可開的。閉他何用?!彼闳×藷艋?,拿了那壺酒,踢開門來,放在桌上。又取了那盒兒擺好了,去請元娘。只見袁氏坐在床上大哭,蔣青道:“娘娘,事已至此,你要說我送歸,今夜已不及矣??偟郊?,已做了奇花失色,美玉成暇了,不若依神明之言,了此鳳緣。那時圓滿,送你還家。你夫婦再圓,此為上策?!痹锏溃骸半y道你家沒妻子,別人也這般行兇搶去,完了鳳緣,你心下如何!”蔣青道:“不瞞娘娘說,先室棄世三年。因無國色,尚未續(xù)弦。今得了娘娘就如得了珍寶一般,與你百年魚水之歡?!痹镎f:“你方才許我送還,緣何又說百年?”蔣青說:“若蒙俯就,但憑尊意?!边B忙篩了一大銀杯酒,送與元娘。元娘不理。道:“娘娘,你一來受驚,二來肚已饑下。況酒可散悶。自古將酒待人,終無惡意,吃了這杯。你便餓死在此,家中也無人知道?!彼隳孟戮?,雙膝兒跪?qū)⑾氯?。元娘見他如此光景,又惱又憐道:“放在床沿上”。蔣青放下。去取一格火肉,拿在手中,等元娘吃。元娘只不動。蔣青說:“娘娘不吃,我又跪了?!毖粤T,又跪下去。元娘拿上酒杯,哈了一口。蔣青送上火肉,元娘肚內(nèi)果然饑了,取了一塊來吃。蔣青道:“求乾了。我才起來?!痹餆o奈,只得吃完了。蔣青起來,又篩一杯,元娘道:“我吃不得了。不可如此?!闭f罷,往枕邊一看,見一雙女鞋。元娘道:“你說家中無妻,此物何來”?蔣青道:“家中便有妻子,帶此鞋來何用,這是昨夜神明夢中付我的道:‘若他不信,你可把此鞋與他為證,自然從你,完此姻緣?!隳玫綗粝抡J看?!痹锬脽羟耙豢矗菬o差?!白蛞鼓抢锊粚さ?,怎么有這般奇事?!毙南掠袔追中帕??! ?br>
    蔣青道:“你如今心下如何?”元娘道:“既是前緣,料難逃去。我身懷孕三月。在家時,與丈夫便隔絕了此事。待我分娩后,從你罷。”蔣青道:“雖不做,同我睡亦不妨?!痹锊徽Z。蔣青又勸著酒,元娘只得坐下。又吃了一杯酒,那是入口松的。一來空心酒,二來酒力狠,一時頭暈起來,坐立不住。連忙到床邊,換了鞋兒,和衣睡倒。蔣青見他說頭暈,也知其故,自己斟酒,吃了幾杯。想道:“虧我說這一場謊夢,竟自信了?!毙南率挚旎???翱熬婆d發(fā)了,走到床邊。聽見元娘聲響,見他朝著床里睡的,推上一推,全然不動。他便攜起上邊衣服,去解他裙帶。把手襯起了腰,扯下來,露出大紅褲兒。真?zhèn)€動興。又如前法,露出兩只白松松的腿兒,一發(fā)興高。把裙褲放在薰籠里,自己除了巾,脫了衣,放下羅帳,扒在元娘身上。猥手推開兩腿,云雨起來。元娘初時睡熟,這后陰雨一陣陣的流出,便自醒了??谥袊@口氣,因下邊正在癢的時節(jié),把那些假腔調(diào)一些也不做出來。蔣青大喜。脫了元娘衣服,弄得赤條條的,元娘道:“且息了燈火來?!笔Y青道:“且慢。”把元娘兩腿擱上肩頭,著實奉承。附著耳問道:“可好?”元娘點頭。蔣青吐過舌尖,元娘含住。兩個一時間弄得酣美。須臾雨散云收?! ?br>
    蔣青茶爐內(nèi)取了開水,傾在盆內(nèi),凈了手。元娘披了衫兒,下床洗刮。蔣青又扯他吃酒。元娘道:“吃不得了”。問道:“多少年紀(jì)?家中還有何人?緣何這般大富?來到安陽縣何干?”蔣青道:“年方二十五歲。家中止有憧仆婦女,共五十馀人。因祖上收買一鄉(xiāng)宦家銅香爐一十馀個,不期都是金的,將來變賣了數(shù)千金銀子,代代傳下,漸漸的積將起來。到父親手內(nèi),有了百萬之?dāng)?shù)。因往省下尋親事,并無標(biāo)致的,故此轉(zhuǎn)來,偶然看花,見了你姿容,又賜夢兆,果遂良緣。但愿天長地久?!痹锏溃骸澳闳缃褚一厝?,把我怎樣看成?!笔Y青道:“是我填房娘子。難道把你做妾不成?!痹锏溃骸吧仙w衣服,并簪髻全無,怎生好到你家。”蔣青道:“先室衣飾有二十馀箱。任憑你受用。到家時,我先取了幾件衣服之類,打扮得齊整了,到家便是。”元娘因不穿下衣的,要去睡。蔣青強他吃了一杯酒,自己又吃盡了盤兒,二人上床,重整鸞儔,直至夜分而睡?! ?br>
    且說劉玉在家,著人滿城叫了一夜。次早寫了幾十張招紙,各處遍貼。一連尋幾日,并無蹤影。那劉玉素重關(guān)帝,他誠心齋沐,敬叩靈宮。跪下把心事細訴一番道:“若得重逢,乞賜上上靈簽,求得第七十一簽。詩曰:    喜雀檐前報好音,知君千里欲歸心。    
    繡閣重結(jié)鴛鴦帶,葉落霜飛寒色侵。想道:詩意像個重逢的。乞再賜一簽,以決弟子之疑?!惫蛳掠智蟮玫谑搴?。詩曰:    

    兩個家門各相當(dāng),不是姻緣莫較量。    
    直待春風(fēng)好消息,卻調(diào)琴瑟向蘭房。

    看罷,一發(fā)疑了,道:“兩家門戶是混的,不免再求一簽?!惫蛟谏袂?,訴道:“弟子愚人,一時難解,如后得回來,詩中竟賜一回字?!庇职押炌矒u個不住,雙雙的兩枝在地。撿起來看,一是第四十三簽,一是七十四簽。那四十三簽詩意兒:    

    一紙文書火速催,扁舟速下淚如雷?!   ?br>雖然目下多驚恐,保汝平安去復(fù)回。

    見一回字,道好了。又看第七十四簽的詩意道:    

    崔巍崔巍復(fù)崔巍,履險如夷去復(fù)來?!   ?br>身似菩提心似鏡,長安一道放春回。

    劉玉見兩枝簽俱有回字,去復(fù)回三字,明明道矣,拜下道:“著得夫婦重回,雙雙到殿,重新廟字,再換金身。”許罷,出了殿門。歸到家中,只見親朋們紛紛來望。也有置酒解悶的,也有空身來解勸的。這且不提。  

    且說蔣青船只已到岸口,他便別了元娘,先到家中。男女見了,道:“新娘到了,快治酒筵。”一面著人各處請親友鄰居。上樓取了首飾,著小使拿了,抬了一乘絹圍四轎,同到船邊。蔣青下船,將首飾付與元娘穿戴。不一時,打扮完成。上了轎,競抬至堂上。兩人同拜著和合神,家中男女過來叩首。都稱大娘娘。元娘上樓歸房,看了房中,果然整齊。二十四只皮箱,整齊齊兩邊排著。房中伏侍使女四人。三才的妻子叫名文歡,他原是北京人。這三才原是個北路上響馬強盜,后到了北京。見文歡生得標(biāo)致,一雙小腳,其實可愛。在路上騙他同歸寓所,后來事發(fā),官司來拿,他知了風(fēng)聲,與文歡先自走了。直至鎮(zhèn)平縣,聞得蔣青是個大財主,夫妻二人靠了他。蔣青的前妻,極喜文歡。道他又文,又歡喜。故此取名文歡。他如前邊主母一般,故此獨到房中伏侍。元娘見他小心伏侍,倒也喜他。這日,諸親百眷,只說他在省城中明公正氣婚娶的這個標(biāo)致女子,并不知此道來的。故此人人敬重。元娘初然心中不平,后來到了蔣家,見比劉家千倍之富,況蔣青又知趣,倒也妥貼了?! ?br>
    光陰似箭,不覺年終,又是春天。他園中也有百花爛漫,季春也有牡丹,未免睹景思人,未覺眼中偷淚。又是初夏時,但只見腹中疼痛起來。蔣青分付快請穩(wěn)婆。須臾已到,恰好瓜熟蒂落,生下一個兒子。眉清目秀,竟似娘母一般。元娘暗喜。未免三朝滿月,蔣青竟認為已子。親友們送長送短,未免置酒答情。不必言矣。  

    只因元娘產(chǎn)婦未健,蔣青寂寞之甚,常在后園閑步,只見文歡取了一杯茶,送到花園的書房里,放在桌上,叫:“大相公,茶在此”。說了便走。蔣青見是文歡,叫道:“轉(zhuǎn)來,問你?!蔽臍g走到書房。蔣青坐下吃茶,問道:“你丈夫回也未曾?”文歡道:“相公著他到府中買零碎,昨日才去的,回時也得五六日,怎生回得快。”蔣青道:“你主母身子不安。我心中寂寞。你可為我解一解悶。”文歡臉上紅將起來,就走。被蔣青扯住,摟了親嘴,文歡低頭不肯,蔣青叫道:“乖乖,我一向要與你如此。不得個便宜,趁今日無人在此,不可推卻?!蔽臍g道:“恐有人來,看見不便。晚上在房中等相公便了。”蔣青放了手道:“不可忘了?!蔽臍g笑嘻嘻的去了。只見到晚,蔣青在元娘面前說:“今晚有一朋友請我,有夜戲??植荒芑亓?。與你說一聲?!睙o娘說:“請便?!笔Y青假意換了一件新衣,假裝吃酒腔調(diào),竟自下樓,悄悄走到三才房門首。只見房里有燈的。把房門推一下,拴上的。把指彈了一下,文歡聽見,輕輕開了。蔣青走進房中一看,房兒雖小,倒也清潔有趣。文歡拴上房門,拿了燈火,進了第二透房里。見臥床羅帳,不減自己的香房。蔣青大喜,去了新服,除下頭巾。只見文歡擺下幾盒精品,拿著一壺花露酒兒,篩在一個金杯之內(nèi),請蔣青吃。蔣青道:“看你不出,那里來這一對金杯?!蔽臍g道:“還有成對兒哩。”蔣青道:“你有幾對?當(dāng)時不來靠我了?!蔽臍g將三才為盜,前后事情,對他一說。蔣青說:“怪道前番搶元娘一節(jié)事,這般有膽。”二人坐在一處。蔣青把文歡抱在身上,坐著吃。文歡道:“你再停會快進去??执竽锬飳ぁ!笔Y將前事一說,文歡笑道:“怪道著了新衣出來。”蔣青看了文歡說笑,動了興,把文歡攔腰抱到床上。但見:  

    羅裙半卸,繡履雙挑。眼朦朧而纖手牢勾,腰閃爍而靈犀緊湊。覺芳興之甚濃,識春懷之正熾。是以玉容無主,任教蹈碎花香。弱體難禁,持取番開桃浪。文歡興動了。這是北人,極有淫聲的。一弄起,便叫出許多妙語來。須臾,兩人住手。文歡去取水,洗了一番。收撿桌上東西。與蔣青脫衣而睡。未免要撩云撥雨起來?! ?br>
    自此常常托故,把三才使了出去,便來如此。文歡見三才粗俗,也不喜他,故此兩人十分相好。  

    不覺光陰似箭,那劉玉個小娃子,長成六歲。家中請了一位先生,教他讀書。元娘主意,取名蔣本劉。這小使倒也聰明,讀過便不忘記。恰好一日蔣青不在,有一算命的人,叫做李星,慣在河南各府大人家算命的。是蔣青一個朋友薦他來算命的。元娘聽見,說:“先生,把本劉小八字一算?!钡溃骸斑@個八字,在母腹中,便要離祖。后來享福,況富貴不可言?!蓖炅?,又將蔣青八字說了。李星道:“此貴造,也是富貴雙全,只是一件,子息上少,壽不長些?!痹锇褎⒂癜俗终f了,李星道:“這個貴造,倒像在那里算過的了。待我想?!痹锏溃骸凹热绱?,你且先把女命來排一排看?!闭f出自己的時辰八字。李星打一算,把手在案上一拍道:“是了,是了,這兩個八字,在安陽縣里劉相公府上算來。這女命有十年歪運。死也死得過的。若不生離,必然難逃。幸喜他為人慈善,留得這條性命。緣何府上與他推算?”元娘道:“你幾時在他家算來?”李星道:“今年二月內(nèi)又算過了,那男命也不好,行了敗運,前年娶了一個姓諸的妻房,又是個犯八敗的命。一進門,把一個使女打死”。被他父親定要償命,告在本府。府官明知他是個財主,起了他二千兩銀子,方才罷手。一應(yīng)使用,費了三千兩。不曾過幾時,他房中失了火,把屋宇燒個精光。房中細軟,盡被人搶得干盡?!痹锏溃骸斑@般好苦?!笨迣⑵饋?。李星道:“還好。”元娘注了淚道:“有何好處?!崩钚堑溃骸八龠B把山地產(chǎn)業(yè)盡情變賣,重新造屋,復(fù)置物件。不期過得一年,這犯八敗的命極準(zhǔn),又是一場天火,這回弄得精光。連這些家人小子也沒處尋飯吃,都走散了?!痹镉挚奁饋?。李星道:“還好。”元娘止住哭道:“什么好處?李星道:“沒甚么好。我見你哭起來,故如此說?!痹锏溃骸叭缃窈我再Y身?”星道:“我今年二月,在一個什么袁家里算的命,說是他岳丈家里。”元娘道:“這個人后來還得好么?”李星說:“這個命目下就該好了。只是后妻的命不好,緊他苦到這般田地,還有一個那婦女的命,目下犯了喪門絕祿,只怕大分要死。死了,這劉先生便依先富了?!痹锏溃骸跋壬鷰讜r又去?”李星道:“下半年。”元娘道:“我欲煩先生寄封信去與他。若先生就肯行,當(dāng)奉白金五兩”。李星聽見一個五兩,道:“我就去,我就去?!痹锝形臍g取了紙筆,上寫:

    “妾遭茶毒手,不能生翅而飛。奈何,不可言者,兒郎六歲矣,君今多遭艱難。”

    正寫著,報到官人回了。元娘把紙來折過了,便進內(nèi)房,添上“書不盡言,可即問李星士寄書的所在。你可早來,有話講,速速。袁氏寄?!奔春鷣y封好,取了五兩銀子,著文歡悄悄拿出去,與他寄去,不可遺忘,文歡寂寂的,不與蔣青知道,付與李星道:“瞞主人的,你可速去?!崩钚羌奔背隽碎T,往安陽地方而去。  

    不只一日,到了縣中。他一竟的走到袁家,見了劉玉道:“鎮(zhèn)平縣里一個令親,我在他家算命,特特托我寄一封書來與你?!眲⒂衩H徊恢2痖_一看,見是元娘筆跡,吊下淚來道:“先生,他在鎮(zhèn)平縣什么人家?”李星道:“本縣第一個財主。在三都內(nèi)蔣村地方。主人蔣青,是個監(jiān)生?!眲⒂裣氲溃骸按蠓质菑姳I劫去,買與他家的了。”道:“寄書的,是怎生打扮?”先生道:“他在屏后講話,并不見面,聲口倒似貴縣鄉(xiāng)音一般。蒙他送我五兩銀子,特特寄來的?!眲⒂裣氲?,“有五兩銀子與捎書的,他倒好在那里??上]有盤費,去見得他一面方好,李星道:“別了?!眲⒂竦溃骸耙蛳仁覜]了,茶也沒人奉得。”李星聽說沒了,道:“好了,好了。那個女命,向來不可在你面前講得。是犯八敗的。死得好,死得好,你的造化到了。”劉玉道:“造化二字,沒一毫想頭?!崩钚堑溃骸版?zhèn)平令親,有百萬之富。你若肯去,有一場小富貴,決不有誤的?!眲⒂竦溃骸澳螣o盤費。妻父家中,因亡妻過世,又累了他,”不敢再啟齒得。如之奈何?”李星道:“不難,不難。蒙令親見賜五兩,一毫未動。我取二兩借你,到下半年,我若來,還我便罷?!边B忙往袖中取出,恰好二兩,一定稱過的,遞與劉玉。劉玉道謝不已。  

    李星去了。劉玉與岳父母把前事一說,袁家夫妻道:“好了,幸喜女孩兒還在。賢婿,你去打聽,仔細通知了渾家。見景生情,不可造次?!痹胰×艘桓变侁?,五兩銀子,一個小使,并女兒小時的一個香囊把與劉玉。登時別了,一路而來。非止一日?! ?br>
    到了蔣村,天已晚了。尋一客店安下。次早梳洗,問了店家,指示了蔣家大門。劉玉著小使拿了香囊道:“你只管走進去,若有人問你,你說安陽縣袁相公來望元娘娘。切不可說是我劉字起?!毙∈拐f:“這些不須分付”。一直走了進去。  

    恰好這日蔣青往鄉(xiāng)間去了,不在家。故此沒人在家中答應(yīng)。小使走到堂后,恰好見一標(biāo)致婦人,便拜了一個揖道:“煩勞說一聲,安陽袁相公,來望元娘娘?!蔽臍g曉得原故,忙住樓上叫道:“大娘娘,你快下來?!贝竽镆娬f,一徑下樓。只見小使叫聲親娘。元娘一看,便哭起來?!按蠊偃颂貋硗H娘?!卑严隳遗c元娘一看,元娘道:“決請進來”。文歡忙忙走出前廳,那小廝已早出外,把手一招,劉玉走進廳前。文歡道:“請相公里邊來?!痹镉瓕⒊鰜?,兩下遠遠望見,都便哽咽。見了禮,二人哭做一堆。女仆便都道是兄妹,只有文歡曉得是夫妻。因元娘待文歡如妹子一般,文歡感激不盡,又蔣青偷他一事,元娘也知,并不妒他,故此亦不與蔣青說寄書事起,這是兩好合一好的故事?! ?br>
    元娘住淚,請了劉玉往樓上坐了,將前情說個透撤道:“我正然早早尋死,因有孩兒,是你的骨血,恐絕了你的宗支。今已六歲了”。劉玉道:“如今在那里?”元娘道:“在書房里。”劉玉道:“取名喚叫什么?”元娘道:“名字是我取的,叫做蔣本劉?!闭f問,文歡抱上樓道:“小叔來了?!北緞⒊鴦⒂褡魃弦粋€揖。劉玉看見他生得眉清目秀,心下歡喜道:“乖兒,讀什么書了?”本劉道:“《論語》?!眲⒂裉羲痪?,背如流水。劉玉大喜,文歡擺上一桌道:“兄妹們就在樓上坐罷,晚上就在此間安宿,不必書房里去?!痹镎堈煞蜃?,附著耳道:“明日我將些金銀與你,拿到店家藏了,陸續(xù)運到幾千兩,叫了船只,暗暗約了日子,帶了孩兒逃回鄉(xiāng)。不可吐露?!眲⒂裣驳溃骸叭舻觅t妻如此,方見本心?!眱扇顺粤司疲臍g收了,打發(fā)使女下樓去睡著。奶娘領(lǐng)小官去睡。元娘拴上房門,去取鎖匙,開了個金銀箱道:“趁蔣青不在,將來結(jié)束了,好日逐取去?!币话话目`了半夜,約有幾千兩,珠翠金寶,不計其數(shù)。都停當(dāng)了,身子通倦,夫妻二人就枕,劉玉摟了元娘,便求云雨。元娘仰臥,十分恩愛一番。雙雙睡去?! ?br>
    次日早早起來打點,袖了出門。小使身邊也帶幾百。一日幾次而走,店家那里知道。不須三日,通運完了。劉王與元娘道:“物已運完,我想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承說一齊逃去,我想船重行遲,倘被他人家一齊趕上,那時你我性命難保。連孩兒也不能活了。若我與小廝先回,到了家中,將銀子即造起房屋,置物件,般般停當(dāng),那時我再來望你,早晚相機而行,空身好不便捷。只有一件,恐一時取起金銀不見了,叫你如何存濟?”元娘道:“這夾樓板內(nèi),都是金銀。但釘好的不便取出來。那銀子日逐只有得藏起,再無有動用內(nèi)囊的。著要時,只管取去不妨。”劉玉道:“我方才這番說話,你意下如何?”元娘道:“你說的是萬全之計。只是不知你幾時方來?”劉玉道:“多只在明年?!痹锪髦鴾I道:“我度日如年。你休忘了。”劉玉道:“事不宜遲,就此去罷?!痹锏溃骸罢苼?,與相公送行?!痹镉秩ト×艘浑p金鐲,兩雙金簪道:“你諒情寄與爹爹、母親。哥嫂之處,不可太重,亦不可太輕。”  

    吃罷了酒,別了元娘,兩下流淚。小廝取了鋪陳,一家大小,送出門外,劉玉竟至店家,送了房金,覓船回去。一路幸喜平安。回到袁家,說了前話,送了袁家二十兩銀子,便去買起木料,又整新居。正是錢可通神,有了銀子,又是那般富貴起來了。將田地產(chǎn)業(yè),盡行贖取。不在話下。  且說蔣青,故意著三才出去,又與文歡取樂。不期一日正與文歡兩個睡著,天色尚未明,便又高興起來。誰知三才搭了夜船回家。捱城門而進,竟至家中。叫開了大門,竟往回廊下,取路走到自己房內(nèi)。把手彈門,門竟蕩開了。三才想:“倒為何門開在此?”只聽得房內(nèi)響,輕輕的走到床橫一聽。只聽得“好么?”文歡道:“好。”淫聲叫得好不發(fā)興。三才聽了大怒,往皮靴內(nèi)取出尖刀,摸著蔣青一把頭發(fā),竟把頭割。喉嚨已斷,跌在一邊。去摸文歡,竟不見影。他想道:“莫要被他走了?!奔比ニ┖梅块T,尋著燈火,點得亮亮的,內(nèi)外一照,那里見影!急急往外去看,門上人說不曾見人出來。又往后邊,見內(nèi)門都開了,問著女使道:“你可見我娘子么?”使女回道:“不見?!彼鶅?nèi)邊又尋,直至主人內(nèi)樓。見房門閉好,恐驚動了主人。想道:“也好了,自古捉奸見雙,走了淫婦,殺了這人。到官必要償命了?!焙蟮椒恐械溃骸安恢榉蚴钦l?”把燈去照,叫聲苦也,“別人還不打緊,擅殺家主,要碎剮零卸的。怎么好?”想道:“收撿了金銀,趁早去罷?!贝蜷_箱子,取了金銀子,正待要走,被尸首一糾,跌了一交,渾身是血。間壁伙伴聽見跌響,還睡在床中。只道有賊,便叫了兩聲。三才聽見,一發(fā)急了。要走時渾身是血,一時情急,便道:“我往時殺了多少人,這一死也該的?!蹦弥獾叮韲狄晦?,撲地跌倒。眾家人齊聽見響得古怪,大家走到房中一看,只見兩個死尸倒在地。登時喊到內(nèi)房,元娘聽見了道:“為什么大驚小怪?”原來這文歡見三才行兇,急下床扯了衣服,竟至內(nèi)邊,敲開房門,與元娘說他行兇,元娘見事已至此,著文歡拴上房門,穿好衣服,伴在樓上。見下邊亂嚷,開了房門。只見眾家人報:“大娘娘不好了,官人殺死在三才房內(nèi),三才也被殺死在地?!痹锍泽@道:“文歡,你房內(nèi)殺死了主人。快同我去看來?!痹锱c文歡三腳兩步,竟至外邊。見了尸首,哭將起來。文歡倚了三才尸首,也哭起來,一眾人道:“不知何故,雙雙殺死在此?!痹镆娨淮蟀诘?,提一提甚重,教人拿在桌上,解開一看,道:“是了,是了,是我房中失去金銀,恐官人埋怨,不敢明言。恰被官人知道。三才盜去,今天早官人趁三才不在,文歡又在此睡著,他取燈火,竟來搜出臟物。想道兇奴偶回,見事露了,把家主殺死。正待收撿這一包物件要走,恐怕被人拿住經(jīng)官,一時情急,自刎而亡?!贝蠹乙豢吹溃骸按竽镎f得一些也不差。果然是自刎的?!痹锏溃骸拔臍g之罪難逃矣。這金銀豈不是你盜去與他的。必要經(jīng)官究罪?!北娙说溃骸扒蟠竽锬镳埶×?。他如今他丈夫已死,是個孤婦子,正好陪侍大娘娘?!闭f罷,一齊跪下。元娘心下正要假脫,連道:“若不著眾人分上,決不饒你?!奔磿r分付眾人,查點各箱籠,“共五只與我扛了進去?!敝丝粗?,忙忙進內(nèi)。分付把總的管家,要一付上好沙板,買一付五兩棺木,打點一應(yīng)喪儀,把三才盛貯了,先拾到城外埋了。把主人尸首洗凈,喚人縫好。下了棺木,抬上中堂,誦經(jīng)禮懺,訃音上寫蔣本劉做了孝子。那此親眷都來吊奠。過了七七,出了靈樞,元娘把內(nèi)外男女,都加恩惠,逢時遇節(jié),俱賞金銀。無一人不感激著他,文歡竟在元娘房中住下。把那里死人房屋拆去一空地?! 】纯催^了百日,又將過年,正在那里想,劉玉恰好到了。劉玉聽見蔣青已死,先著人買了祭奠之禮,方進堂來靈前祭奠。本劉回禮,進內(nèi)見了元娘。夫妻二人又悲又喜。元娘道:“官人別后可好么?”劉玉把家門重整之事,細說一番,元娘歡喜道,“此間百萬家私,皆是我的了。如今未可便回。待孩兒長大,娶了妻室與他。那時和你歸家方是?!眲⒂竦溃骸百t妻見教不差。我想上天有眼,蔣青起心拆我夫妻,豈非天報乎?!痹锏溃骸叭胖载兀嗍翘靾??!眲⒂癫恢涔?,元娘把平生為盜,后來搶擄元娘情由一說,劉玉道:“皇天有眼?!蔽臍g又整了酒,送上樓來。元娘道:“此婦即三才之妻,為人文雅,你可收他做了二房?!蔽臍g聽見,竟自下樓。劉玉道:“不可?!痹锏溃骸叭羰侨绱?,只我和你有歸家之日。不然一去,誰人料理家務(wù)?”劉玉點頭。晚間就與文歡先自暗地好了。這劉玉也不歸家,合家人都知劉玉是丈夫。因元娘加恩,都不敢言?! ”緞⑹鶜q,中了鄉(xiāng)科。明春聯(lián)捷,娶了本處王尚書之女為妻。復(fù)了本姓。喚名劉本。劉玉夫妻同了劉本夫妻往自己家中拜見親友。夫妻二人雙雙拜了關(guān)帝,發(fā)出一百兩銀子,修塑神廟。劉本夫婦重到蔣村,奉文歡如已母,后至京卿。二母皆有封贈。后來劉本把房屋田地買與大戶,將什家伙送與妻家。取了藏的金寶細軟之物、盡底先送到父母處。帶了夫人并庶母,別了岳父母,竟至本鄉(xiāng),奉侍父母天年。后來元娘笑道:“好奇,九月開花是一奇,打劫女人是二奇,夢中取鞋是三奇,蔣青之報是四奇,三才自殺是五奇,反得厚資是六奇?!眲⒂裥Φ溃骸胺置麝惼搅銎嬗?。”夫妻大笑。正是: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br>
    總評:  

    天道好還,銖而不謬。奪將來,六載歡娛,陪去了,千萬家事。好色的死于色,行兇的自罹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