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次公醫(yī)案》中蟲類藥應用舉隅

關鍵詞：《章次公醫(yī)案》蟲類中藥 痹癥 頭風痛 腫脹 小兒驚風

章成之先生(1903～1959年)，字次公。江蘇鎮(zhèn)江人。早年攻讀于上海中醫(yī)專門學校，親炙于丁甘仁、曹穎甫諸先生。在滬從事診務，先后在上海中醫(yī)專門學校、中國醫(yī)學院、新中國醫(yī)學院、蘇州國醫(yī)學校等處任教，對培養(yǎng)中醫(yī)藥人才作出貢獻。建國后，曾在上海市衛(wèi)生局直屬中醫(yī)門診所應診，其后應聘出任中華人民共和國衛(wèi)生部中醫(yī)顧問、中國醫(yī)學科學院院務委員、北京醫(yī)院中醫(yī)科主任，并當選為第三屆全國政協委員、中國亞洲團結委員會委員。先生曾編著《藥物學》四卷、《診余抄》一集及醫(yī)學論著數十篇，發(fā)表于多種醫(yī)學雜志?！墩麓喂t(yī)案》一書，由其學生整理而成。

《章次公醫(yī)案》共收集醫(yī)案723則，包括內科(如感冒、春溫、暑溫、頭痛、中風、泄瀉等29種病證)、婦科(如月經不調、痛經、胎前、產后等7種病證)、兒科(如驚厥、咳嗽、傷食、蟲積等12種病證)、外科(如瘰疬、流注、濕疹等8種病證)等臨床常見多發(fā)病及疑難病證，其中多數是1940年前后的醫(yī)案。章氏師古不泥古，善于吸取各家學驗之長，樂用古代和現代醫(yī)學之理論和經驗。他對熱性病和慢性雜病及婦科調經方面都有獨特的治療經驗。臨證中擅長應用蟲類藥，療效十分顯著?，F將此書載述之蟲類藥物在臨床中應用選介于下。

痹證

痹證是由于人體肌表經絡遭受風、寒、濕邪侵襲后，使氣血運行不暢，引起筋骨、肌肉、關節(jié)酸痛、麻木，關節(jié)腫大等癥。其發(fā)病原因，正如《類證治裁》所說：“諸痹……良由營衛(wèi)先虛，腠理不密，風寒濕乘虛內襲，正氣為邪所阻，不能宣行，因而留滯，氣血凝滯，久而成痹?！北宰C治宜祛風，散寒，利濕，參以治血。章先生方治用藥，常取蜈蚣、全蝎、地鱉蟲、蘄蛇等蟲類藥以助療效。如治痹證病案中載述：宋某(男)。背部疼痛，右髖關節(jié)強直已有七年。精神倦怠，四肢無力，踝關節(jié)浮腫，梅季更甚。西醫(yī)診斷為風濕樣脊椎炎、髖關節(jié)炎。初診服用大活絡丹，亦無顯效。二診藥用：蘄蛇、露蜂房、大蜈蚣、全蝎、三七、仙茅、全當歸、桑寄生、生白術、甘草。上藥共研，為丸。方中蘄蛇祛風通絡，透骨搜風，可治風濕痹痛等癥。據章先生臨床經驗，蘄蛇治風濕痛在腰部者最佳。蜈蚣、全蝎走竄以祛風通絡，其中全蝎有良好的止痛功能，治風濕病療效卓著。露蜂房具有祛風攻毒，散腫止痛之功。方中4味蟲類藥以祛風通絡，散腫止痛。此外，當歸甘溫而潤，活血止痛，辛香善于行走，與祛風濕藥配伍，可治風濕痹痛。白術燥濕，《醫(yī)學啟源》認為有“除濕益燥，和中益氣……”之效能。三七活血行瘀，尤長于止痛。仙茅一藥，《本草正義》認為：“乃補陽溫腎之專藥，故亦兼能祛除寒濕……?！倍＜纳哂醒a肝腎，除風濕，強筋骨功效。甘草甘以緩急，緩和藥性?；颊咚幒蟊惩?、踝腫大為減退。原方續(xù)服。從上可見《章次公醫(yī)案》治療痹證之用藥特色。

頭風痛

頭位于人體最高部位，臟腑清陽之氣上注于頭，手足三陽經和主一身之陽的督脈亦均上至頭部，所謂“頭為諸陽之會”。對于頭痛看法，諸家不一。《素問·風論》曰：“風氣循風府而上，則為腦風?！崩顤|垣認為：“巔頂之上，惟風可到?！钡はJ為：“頭痛多主于痰，痛甚者火多，有可吐者，亦有可下者?！敝祀耪J為：“三陽有頭痛，三陰則無?！倍峨s病證治準繩》說：“醫(yī)書多分頭痛、頭風為二門，然一病也，但有新久去留之分耳。淺而近者名頭痛……，深而遠者為頭風……?！痹谂R床上一般分為外感頭痛(多為風寒、風熱、濕邪所致)、內傷頭痛(分為氣虛、血虛、肝火、寒厥、痰濁等)。前人認為頭風痛由外邪從風府入腦，郁而為痛，或風淫火郁。正如葉天士《臨證指南醫(yī)案》中徐靈胎評為：“頭風之疾，輕者易愈，其重者風毒上攻，絡血橫逆，重則厥冒，久則傷目，必重劑并外治諸法，方能有效。”在案中葉氏采用蟲蟻一類藥入血中搜逐，攻通邪結。章次公繼承發(fā)揚了葉天士等善用蟲類藥的寶貴經驗。按照辨證論治的原則，選用大劑量蟲類藥治療頭風痛。如治頭痛案例中，王某(女)。頭痛達十年之久，作輟無常，痛劇則嘔吐頻作，徹夜不寐，痛苦不可名狀。在治則上，章先生認為治風當先治血，血行風自滅，古有明訓，但追風通絡之品，仍不可少。藥用炮附塊、全當歸、大川芎、甘枸杞、明天麻、藁本、大蜈蚣、炙全蝎、制半夏、綿黃芪、炒棗仁、茯苓、生白術。上藥共研細末，1日3次，每次3克，飯后服。此方服兩料，即告痊愈。據上案分析，病人頭痛已久，氣滯血瘀、絡脈受阻，故治宜活血化瘀，佐以通絡止痛。方中附子溫熱，其性善走，能祛除寒濕而止痛。當歸、川芎活血、祛脈絡之瘀閉，蜈蚣祛風通絡，息肝風。全蝎祛風通絡，鎮(zhèn)痙止痛，二味蟲類藥均有較強的搜風剔邪作用。黃芪、白術益氣補脾以升陽，藁本升散，善達巔頂，功能祛風散寒止痛。棗仁、枸杞滋養(yǎng)心肝，天麻息風通絡止痛，佐半夏、茯苓以化痰濕。從該書治頭痛病案中可見，凡屬于氣滯血瘀型頭痛，章先生在方中必選用蟲藥，最常用的蟲類藥為蜈蚣、全蝎、僵蠶。在《章次公醫(yī)案》中，治療頭痛用蟲類藥為主的方劑，占33%。

腫脹

先生繼承發(fā)揚了仲景、楊？、葉天士等醫(yī)家應用蟲類藥治病的經驗。根據患者病證，結合個人臨床心得，立方遣藥。他往往選用以蟲類藥為主，配伍其他藥物，治療腹部水脹病證。如在腫脹案例中，先生治邵某女患者。在南京診斷為慢性肝炎。求診時以腹部脹滿，肝區(qū)隱隱作痛為苦，胃納尚佳，但大便不暢，小溲短少，而經常頭暈欲仆，舌淡，脈弦細。先生針對正虛邪實，采用攻補兼施之法。立法為消腫通絡，補益肝腎。方用地鱉蟲、蜣螂攻堅散結。螻蛄、將軍干(即蟋蟀)行水通便。配合五靈脂、廣郁金、姜黃、三七、當歸、山甲祛瘀止痛，黑丑瀉水消腫。地龍咸寒降泄，又善走竄，可清熱通絡利尿。再用黃芪、枸杞、五味、鱉甲等益氣、補肝腎、軟堅。全方共奏祛瘀散結，行水止痛，補益肝腎之效。全方20味藥，其中蟲類藥占有5味，先生治療這類病證，一般常用蟲藥有地鱉蟲、地龍、蜣螂蟲、螻蛄、將軍干、干蟾皮等。

小兒驚風

小兒驚厥，為兒科常見癥狀，中醫(yī)稱為驚風。臨床以四肢抽搐或意識不清為主要特征。分為急驚風與慢驚風。急性熱病，如小兒肺炎、乙型腦炎，或持續(xù)高熱不退等均可出現驚風。一般以急驚風為多見，即劉完素所謂“熱甚而風生”。章先生選擇蟲類藥為主治小兒驚風頗具特色。如案例中，陳某(幼)，驚厥，頭向后傾，右腿屈伸不利，兩手時時抽搐，瞳孔反應消失。西醫(yī)診為結核性腦膜炎，注射鏈霉素五十瓶無效，預后堪慮。先生用炮附塊、黨參、白術、云苓、僵蠶、蝎尾、天麻、遠志、清炙草。此案用蟲藥僵蠶，既能平息內風以解痙，又能祛除外風以散風熱，具有化痰散結效能，配蝎尾、天麻以平肝息風而止抽搐。蝎尾息風力強，有顯著鎮(zhèn)痙功效，《中藥大辭典》認為“觀古方多用蝎尾，蓋以此蟲之力，全在于尾……”，且有較強解毒作用。方中用附塊配伍黨參、白術、清炙草，功能益氣溫脾，茯苓、遠志養(yǎng)心安神。章先生治療小兒驚風，常用蟲藥為地龍、僵蠶、蝎尾。這對當今治療小兒驚風，有一定啟迪作用。

總之，《章次公醫(yī)案》中較廣泛地應用蟲類藥治療多種病證，如治中風，用僵蠶、蝎尾息風通絡；治咳嗽，用地龍清熱解痙；治胃脘痛，用九香蟲理氣止痛；治痿證，用蜘蛛、地鱉蟲、地龍活血祛瘀止痛；治腫脹，用蟋蟀、螻蛄通便利水。治痛經，用全蝎止痛。治月經不調，用地鱉蟲、虻蟲消瘀散結，或用大黃蟲丸等等。

綜上所述，章次公先生在蟲類藥應用上，繼承和發(fā)展了前賢的寶貴經驗，如仲景用大黃蟲丸治干血；孫思邈《千金要方》用蟲、虻蟲、水蛭治療跌打損作，腹中瘀血；楊？《楊氏家藏方》用全蝎治泄瀉，地龍治風濕，用白花蛇頭、烏蛇頭、蜈蚣、僵蠶、全蝎治中風等，并結合個人的診治心得，故療效卓著。先生應用蟲類藥治病的經驗，有重要的借鑒和參考價值。

中國中醫(yī)研究院中國醫(yī)史文獻研究所(北京，100700)王亞芬 李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