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夢五百字

昨夜夢逃亡，不知其所以。
似與群英集，慷慨誦某義。
指天畫地間，淚墮目決眥。
千人共一呼，攘攘齊奮臂。
愿及時日喪，偷生懼茲恥。
忽遭十匝圍，百萬兵如蟻。
隳突不得出，又無寸鐵恃。
咸知終不免，負(fù)手以待斃。
幸逢一靈輒，反戈為我起。
力戰(zhàn)開血隙，使我鯈然逝。
喊殺聲動天，不敢少遲滯。
攀崖回首瞰，茫茫惟白地。
天地成孤迥，高鳥沒云氣。
幽谷蕩虎嘯，脊背生寒意。
深山與大澤，慘慘欲何至。
狂奔不擇路，忽忽還鄉(xiāng)里。
道旁揖鄰翁，不語如昏寐。
俄爾疾聲喝，呶呶愈震恚。
其妻甚藹如，銳身相遮蔽。
長吁倉皇走，耳后猶交詈。
還家拜高堂，挨延深懷愧。
一望發(fā)如霜，長跪涕交泗。
哀哀父母心，生我實勞瘁。
鞠之亭毒之，愿得忠孝子。
焉知長成后，頭顱輕乃爾。
容兒稟一言，兒實不得已。
兒生天地間，不愿作蟲豸。
何幸何不幸，生此太平世。
生不合時宜，肝腸盤靈鬼。
求仁難得仁，蕪穢損椒芷。
漢代主父偃，造語一何鄙。
倒行故暴施，五鼎寄生死。
色厲而內(nèi)荏，所爭一己利。
死生亦細(xì)故，要在死何事。
兒愿經(jīng)營者，無乃異于是。
哽咽語未終，里胥門前伺。
急起負(fù)母奔，后墻適半圮。
扶持攀援過，倉猝失一屣。
沿途布瓦礫，荊莽尺許刺。
日暮途將窮，儳儳大山峙。
追兵聲漸邇，百思無一計。
以頭搶山石，山忽杳然退。
寒風(fēng)割雙頰，絕壁臨江水。
魂定甫回頭，霜刃交胸際。
老母慘然笑，推我波心墜。
一墜隕千尋，蹶然起床笫。
冷汗透單衣，捫額有余悸。
鄰舍鼻如雷，人間正酣睡。
坐待東方白，朝曦透窗紙。
窗前一樹花，飄飄墮紅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