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山吟一百二十韻

滇南僻絕徼，四境無通津。
閭閻稀百貨，糠覈供饔飧。
惟有林麓富，到處瞻嶙峋。
時于瘴氛外，光氣疑金銀。
銅山列坑阜，盤盤郁青云。
靈苗吐一線，中有不貲珍。
湯丹最雄厚，疏處諸峰尊。
茂麓及落雪，燦列三星文。
其余復(fù)閑錯，寶藏粉峮嶙。
青金次三品，嘩囂陋瑤琨。
元氣盛扶輿，鐘此洱海漘。
神皋與天府，寧復(fù)夸蜀秦。
粵稽此何始，中天際昌辰。
皇風美沕穆，氓俗崇龐淳。
獄市一以寄，府藏多朽陳。
貨惟惡棄地，利即常因民。
維茲天末產(chǎn)，遠近初未聞。
取攜既不禁，有無亦能均。
豪家?糗糧，貧子四體勤。
采為冶鑄用，利澤通無垠。
資此田布饒，償彼萬用屯。
遂令荒瘠區(qū)，熙熙日如春。
問此遵何術(shù)，清凈無紛紜。
縱復(fù)遇貪墨，民氣依然馴。
后始置官廠，僅亦云司存。
偷奪豈不懲，寬大固所敦。
征商比市易，已責同券焚。
在綱誠有條，網(wǎng)漏舟還吞。
受值未及半，奇贏已多門。
公私兩給足，歡然意交欣。
于戲又一時，美善難具論。
豈惟寬得眾，信亦均無貧。
大鈞有斡運，時事旋飆輪。
赫赫李少保，閎議排因循。
輟彼海道販，易以滇產(chǎn)殷。
轉(zhuǎn)輸供九府，歲倍百萬鈞。
下以減商負，上以資俸緡。
挹注一轉(zhuǎn)手，變通如有神。
滇銅從此著，乞求斷戶轔。
近疆逼黔粵，遠通漢渭濱。
各購巨萬計，符牒日委填。
滇中官吏懦，應(yīng)命如響臻。
竭澤網(wǎng)鯤鮞，非時窮斧斤。
日給猶不暇，仰屋空吟呻。
譬如百金產(chǎn)，飯飽衣粗溫。
那堪一家食，分減贍四鄰。
瓶罍日以罄，脂膏日以朘。
坐看好家室，終窶不自振。
官司勇從令，疾苦疇咨詢。
鞭箠到斑白，逋逃動成群。
大官號曉事，封章徹天閽。
皇仁沛豐澤，稠疊施醲醇。
三五老商客，感泣沾裳巾。
皮骨幸猶在，誓當輸骸筋。
四遠召工匠，要約為弟昆。
晨朝集洞口，赤立褫衣裙。
篝鐙戴其首，千仞窮冥昏。
铦鋒石齒觸，斷壁苔斑捫。
當暑苦疫萬，毒霧雜炎雰。
冬寒體生粟，手龜足亦皸。
傾身營一飽，忍饑還夕曛。
洞中況偪側(cè)，氣咽不得伸。
上如緣垤蟻，下如負山蚊。
傴僂如腫背，慘黯如幽魂。
作勞豈不劇，未死期酬恩。
昊天誠罔極，軀命何足云。
礦路日邃遠，開鑿愁堅珉。
曩時一朝獲，今且須浹旬。
材木又益詘，山嶺童然髡。
始悔旦旦伐，何以供灶薪。
奸商巧居奇，析利爭狺狺。
膏油貴石髓，菽粟珍蘭薰。
是物嘆空乏，百役來逡巡。
以茲艱采鍊，動遭宮府嗔。
假貸息倍稱，剜肉猶瘡痕。
程課歲難副，逋累陳相因。
路窮思變計，由舊兼圖新。
窮山走暗夜，望氣覘紛紜。
夤緣循礦脈，斧斗聲磤磤。
始焉見雞窠，微茫辨胎渾。
尺寸稍進步，快若王路遵。
半山阻石硤，縮手呼蒼旻。
幸而得堂礦，室家象溱溱。
歡呼山震動，轉(zhuǎn)告川橫奔。
五體競投地，至心禮能仁。
行當紓積困，富與封侯倫。
鼓銳更深入，氣奪千人軍。
豈知涌水出，大隧驚淵淪。
前勞付一擲，千萬為沙塵。
況或山腹空，崩頹斷云根。
劃如土委地，一斃數(shù)百人。
叢骸埋亂石，隱隱成丘墳。
獸死息猶弗，鳥死哀鳴頻。
如何此奄忽，寂寂聲響泯。
家遠莫聞知，誰來薦溪蘋。
窮泉閉幽翳，終古冤沈湮。
深宵聞鬼哭，寒風閃陰磷。
吁嗟人命賤，曾不如雞豚。
有生皆苦境，廠民倍苦辛。
利被遍億兆，不能庇一身。
福先即禍始，倚伏理信真。
銅山實階厲，恨不為原畇。
顧惟造化偉，一物煩陶甄。
山海殖財貨，豈以災(zāi)蕓蕓。
陰陽有翕辟，息息相綿勻。
盡取不知節(jié)，力足疲乾坤。
周京制圜法，斯以關(guān)經(jīng)綸。
生民共日用，所貴利溥存。
多寡有分數(shù)，遠邇無畦畛。
劑量一失理，悲樂區(qū)以分。
八政首食貨，邦本念尤廑。
百姓茍不足，何資奉君親。
我愿司計吏，治絲慎無棼。
錢幣誠所重，民勞亦宜慬。
忍待盈科進，長養(yǎng)春木芚。
阜成庶可致，永永垂謨勛。
小子實孱劣，守官祇恂恂。
憂心日如搗，凋敝殊未竣。
顧之增汗戰(zhàn)，何以答圣君。
作詩諗后來，幸勿輕反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