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譚隨錄 卷二 潘爛頭

　　潘爛頭，不知何許人，為道士于京江，有異術(shù)。少時不自檢，登溷，遽以符咒拘一冥官至。問何事，潘戲曰：“速把草紙來。”官大怒，以筆點額，跌落溷中，占處遂潰為瘡，終身不愈。因以治病，有患癰疽者，即以其瘡之膿血少許涂之，無不瘥。人知其姓而不知其名也，咸以潘爛頭稱之爾。

　　所居古觀在城外，門前跨一石橋，流水環(huán)繞之。游人喜其幽靜往往歇足其上。會江西張真人入觀，將渡江，或謂潘曰：“汝素以術(shù)自炫，今天師至矣，敢與之較仇乎？”潘笑曰：“天師何能為？吾不令其渡江，彼將奈何？”或曰：“勿大言，汝焉能使之不渡？”潘曰：“可面試也。”乃注水于盆，取竹篾編小舟，如掌大，系以線而引之，至東復西，往來不已。時張之舟已掛帆，乘風破浪而渡，甫能近岸，則為逆風所薄，仍還故處。如是十余次，竟不得渡。有司迎候久，咸以為怪?；蛴兄怂鶠檎?，密白太守，太守大驚，親往止潘，張乃渡。既而知其故，張深銜之。命駕過訪，適潘他出，其徒拜迎。張環(huán)視觀前，指石橋謂其徒曰：“此橋大礙風水，盍毀之？”其徒曰：“未奉官，勿敢專也?！睆堅唬骸盁o傷也，吾為爾召役。”亟命鳩工毀橋，未及半，得一白鶴，羽毛未充，引頸長鳴，見人驚舉，飛不逾丈，墜于水湄，視之，斃矣。張乃去。潘自此得病，半月乃亡。

　　閑齋曰：

　　炫術(shù)而失卻一神仙，深堪痛恨矣。乃張以小怨，則下此毒手，亦豈真人作用哉？世之小有才而游戲無忌者，均應以潘爛頭為鑒矣！

　　蘭巖曰：

　　予素聞此事，觀此乃得其詳。人每為潘惜，予獨不然。當其拘冥官時，已未免慢神矣。借其瘡血以愈人病，天固留作醫(yī)人用耳。果有神仙之因，張亦焉能破其機哉？毀橋掘鶴，亦天數(shù)也，夫何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