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xué)古籍
  • 娘子軍 第七回   說休書托言父命 發(fā)傳單擴張女權(quán)

    作者: 《娘子軍》
      卻說愛云唱畢歌詞后,又聽了許多人贊美,倒很高興,便對張大嫂道:“聲音一道也是心志上不可少的東西,那些忠孝節(jié)義的思想都由音樂鼓動出來。所以學(xué)堂里首很重音樂一科。

      照這樣看來,非但說學(xué)堂唱歌書都要選擇善本,就是論到時下小曲也須得特別改良才好。”張大嫂答道:“這句話真正不錯,但是如今戲曲很有幾部好曲本,不比從前那些濫調(diào),這也算得改良句。改天我來邀你去聽新戲罷?!睈墼频溃骸斑@也很好?!?br>
      又談了些學(xué)務(wù)事情,隨即散會,當(dāng)下就帶了全堂學(xué)生回堂?! 》讲抛叩教美铮灰娨粋€管門的人急急忙忙進來對愛云道:“師奶奶府上有人來叫,說是老爺病重,趕快請師奶奶回去?!睈墼埔幌氩恢朗裁慈松?,莫非是固齊狗賊喪盡天良弄出大病來了?我回去一轉(zhuǎn)再講。速忙請假回去。哪曉得走到家里,只看見固齊忙來忙去并不生病,才知道公公染了時癥,病在危急,險到很了不得。那時候愛云親遞湯藥,曲盡孝道,這都不在話下。不多幾天,病竟日重一日,竟成不起。愛云盡哀盡禮,自不消說。一面報告堂中另外請人庖代。

      光陰迅速,喪禮已畢了。有一天固齊對愛云道:“我如今父親已死,我的母親不能專主那些事情,都要由我主張。你從此以后須要對天發(fā)誓,改過自新,不要到女學(xué)堂去才好。你的公公去年準(zhǔn)你進堂,如今公公去世,恐怕沒有第二個公公呢!

      你須聽我吩咐,天天裝飾,天天服役,常在我身邊伺候伺候,才合出嫁從夫的宗旨。你可知道么?”愛云道:“我在女學(xué)堂里充教員也算文明極點,于你何干?如今立憲已有年限,將來都要靠著本領(lǐng)才好吃飯,你不要來啰哩啰唆?!惫听R笑道:“我叫你遵我號令,不懂什么教員不教員。就是論到女教員,你已做了四月有余,并沒有半個銅錢拿來我用。你如果再進堂去,我就要謹(jǐn)遵父命了。”愛云道:“公公有什么話語?”李固齊道:“那天父親病重,我找人來叫你回家,哪曉得你這個壞東西不在堂里,想來總是發(fā)泄愛情,倒貼別人去了。我父親臨死時有話吩咐說道,叫你不要做教員,如果不聽好話,可拿你休了回家。我今天先告訴你,你再照這個樣子,定寫休書,不要你這種無用的東西。我聽說孔夫子尚且出妻,何況我等呢?”愛云聽了大怒,暗想我畢業(yè)的時候就要和他興師問罪,因為公公準(zhǔn)我進堂,這恩不可不報,所以遲遲未行。如今公公已死,正是我發(fā)達女權(quán)的時候,這機會不可錯過。便罵道:“我做了什么壞事,你捏造公公的遺命休我回去?我那天不在堂里,原是去赴音樂大會,研究音樂,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難道我不在堂里就和別人發(fā)動愛情不成?你這個狗賊,這樣刁難我,今天定和你拼命!”當(dāng)下鬧了一場,隨即到明強女師范學(xué)堂里,一見沈振權(quán)放聲大哭?! ∩蛘駲?quán)問道:“你為什么事,姑且對我講明,我總沒有不幫你的?!睈墼凭涂拊V道如此如此。沈振權(quán)罵道:“這個人真正壞到極點,正拿我們女子不當(dāng)人看,那還了得。我看你的宗旨早要舉行,因為學(xué)業(yè)未成屢次讓他一步。如今恐怕到期了。你趕快刷印傳單,敦請各女學(xué)堂的女教員、學(xué)生,在下星期日到你家去和他講理。那時女教員為將,女學(xué)生為兵,興起一班娘子軍來,不怕他兇到哪里去?!睈墼坡犃似铺闉樾Γ愕溃骸叭绱宋揖拖热ニ⒂鲉危⒏姘讓懞?,一面找人去印,一面又走到智育女學(xué)堂里商辦大事?!痹磊呅浅鰜須g迎,看見愛云面有哀容,便問道:“愛云妹妹是不是為了公公去世這樣哀戚么?”愛云道:“這倒不是。”就拿丈夫罵他這些話語以及沈振權(quán)叫印傳單的宗旨,細(xì)細(xì)告訴一番。岳趨星聽了大大佩服,便道:“我們女子這樣虧苦,難道天天要伺候丈夫不成?還要說退休回家,這又是什么話!如今新世界上還有這種不文明、不開化的男子,真是少見。妹妹今天不要回去,就在我這塊住宿,也好和妹妹談?wù)??!彪S即接下去道:“妹妹千萬不要煩惱,我到那時候定帶全堂的女教員、女學(xué)生和他血戰(zhàn)一場,使這個野蠻男子曉得我們女界也能夠結(jié)團體、起義兵,男權(quán)漸漸奪回了?!?br>
      愛云點首稱是。

      隔了幾天,傳單已經(jīng)印好,愛云就找人去分。那些個女學(xué)堂的女子知道有這樁事情,個個不服,個個痛罵。愛云得了這個信息,暗暗喜歡,便對岳趨星道:“我的脾氣并不是要好吃懶做,有失家規(guī),不過想熱心教育使黑暗女界中放出無限光明,我雖死無恨。”內(nèi)中有一位女教員很表同情。這女教員姓周名濟卿,便對愛云道:“唉,我們女子彼此都有同慨,在父母身邊的時候雖則吃些纏足苦頭,那父母還是愛惜,還不致十分受苦。等到嫁了男子,公婆的差使不知當(dāng)了多少,冤家的賊氣又不知受了多少,我們女子的苦楚說也說不清。別人說苦似黃連,據(jù)我看來更比黃連苦十分呢。還有一種不平的禮法,丈夫去世,那女子身上著得雪雪白白如孝媳婦一般;如果女子去世,那丈夫只戴一個藍帽結(jié),至多再加一條白腰帶,這根白腰帶必須著過公婆的孝服方可。還要分些杖期與不杖期的名目,這還是古人定得服制,不好倒也氣得過去。此外還有些忍心的丈夫,前妻才死就托別人說媒。似乎吊的人在前,賀的人在后,不多幾天前妻的尸骸未冷,那如花如玉的后妻居然同床共枕了。這個不平的事情豈不把我們氣死!俗語說人生不幸作女子,這句話真正不錯。照這樣看來,難怪愛云妹妹要動干戈呢!”岳趨星插嘴道:“愛云妹妹那位丈夫真正待她苛刻,這是又當(dāng)別論。

      你還不甚知道她的傳單,你可看過么?”周濟卿道:“我方才看過,這樣丈夫真之該死,莫非女子進學(xué)堂個個都要休回家去么?”

      正在談?wù)撻g,愛云看見有人進來,抬頭一看叫聲阿呀,原來沈振權(quán)來了。那些女教員個個請她坐下。沈振權(quán)坐了一刻,便對岳趨星道:“愛云的苦志我從前早已告訴你,如今那丈夫這樣唾罵,非但說愛云一人沒有光彩,連我們?nèi)w女學(xué)界亦生阻力,大有切密的關(guān)系。你此番正要熱心公益,邀了全堂師生同去評論,收回男子的強權(quán)才好?!痹磊呅堑溃骸斑@是應(yīng)盡的義務(wù),無不竭力。況且愛云妹妹助我開辦女校的巨款,就此也好圖報?!鄙蛘駲?quán)點首稱是。愛云聽了大喜,便對沈振權(quán)道:“我有打頭陣的幫手,倒也不怕。從此女權(quán)發(fā)達,女界光明,就在這一舉了?!彪S即口吟一首七絕詩。其詩云:可憐巾幗產(chǎn)中華,欲補情天乏女媧。

      若果同仇能戰(zhàn)勝,深閨遍種自由花。

      岳趨星聽了這首詩,連忙拿了紙筆代為抄錄下來,讀了幾遍,拍案叫絕,便道:“幼年女子中竟有這種文才,我正崇拜到了不得??梢娔俏徽煞驘o福消受,反弄出這些廢話來,真正又可惜又可恨呢!”還有那些女學(xué)生看見這首詩,人人叫好。

      愛云暗想:“我們女權(quán)已漸有發(fā)達的起點,從今以后造出一個花團錦簇的新女界來,也好揚眉吐氣。便笑對沈振權(quán)道:“我們女界自從開了女學(xué)堂以來,女權(quán)已經(jīng)逐漸發(fā)達。那些開化的男子也知道文明進化,男女都是平等,好比是并蒂的花、同林的鳥。只有我的這個男子如此無情,使我受種種不平等、不自由的壓力,好像我的身體同他買來的丫鬟侍女一般,豈不可慘!”愛云說到這里,就有人插嘴進來。要知這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回加批

      此回為下回平權(quán)地步,作者以菩薩苦心變?yōu)榻饎偱?,若再不從激烈一面著想,未免疏懈,亦不成為李愛云矣。必使此回激力愈深,則下回和局較易。為看似容易恰艱辛,吾于此回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