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 第五十三回　悟境難開深宵詳夢　迷津永墜天竺進(jìn)香

前集說到胡寶玉四十歲大慶生辰，慶余堂前頗極一時之盛。乃當(dāng)夜酒闌席散，驀地做了一個惡夢，在下限于篇幅，遂將九尾狐五集結(jié)束，仿那《水滸傳》、《西廂記》　的樣子，作為全書告終，取神龍見首不見尾之意。然《水滸傳》、《　西廂記》　兩部書，后人尚有續(xù)本，雖有識者視為惡札，前后出兩人手筆，作法天淵，未免貽狗尾續(xù)貂之誚，但愛窺全豹諸君又莫不購備一部，以成全璧。即近今所出之《　九尾龜》　本以五集為止，后因辭意未盡，復(fù)續(xù)數(shù)集，暢所欲言，一飽閱書諸公之眼簾，未聞以冗長厭之?！毒盼昌敗啡缡?，則在下這部《九尾狐》既仿其體例而作，亦何妨加增數(shù)集，與彼并駕齊驅(qū)。雖在下自問才疏，恐難比擬，不免惹通人所竊笑，然見賢思齊，勉力從事，應(yīng)當(dāng)為閱者所共諒。即《　九尾狐》　的事實專指一胡寶玉而言，遠(yuǎn)不及《　九尾龜》　之多；且寶玉歷史，前輩皆知其大略，在下斷不能純構(gòu)虛詞，必稍有一二實跡，方可以飾色繪聲，旁敲側(cè)擊，續(xù)出那后半截之《九尾狐》。在下既是這等說，則何必自尋苦吃，定要再做下去呢？因上集僅以一夢了之，約略述其將來結(jié)果，非寶玉真有是夢也，不過借此收場耳。但在下究未纖悉詳言，閱者憾焉，故不辭谫陋，遑計毀譽(yù)，爰再磨墨伸紙，搜索枯腸，執(zhí)著一枝禿筆，將胡寶玉后半節(jié)的事情慢慢的添枝帶葉，畫角描頭，續(xù)寫下去。倘諸公不厭絮煩，試聽在下道來。正所謂：　　莫嫌帶水拖泥筆，不盡烘云托月談。

話說胡寶玉睡夢之中，跟著那個老尼姑走入庵門，老尼姑忽然回轉(zhuǎn)身來，舉起手中那根拐杖，照準(zhǔn)寶玉頂梁上打了一下，口中且大喝道：“寶玉！你到了此時，還不醒悟么？”　寶玉未及提防，被這老尼姑當(dāng)頭棒喝，大吃一驚，只喊得一聲“阿呀”，方才夢醒，心頭尚是突突亂跳，身上冷汗直淋，急忙披衣坐起，揭開帳子一看，見妝臺上殘燈如豆，紗窗前曙色未開，報時鐘將敲五下，四邊寂靜無聲，只得依舊睡下。那知做了這場惡夢，心中十分膽怯，再也睡不穩(wěn)了。回想夢中景象，歷歷如繪：怎樣的樓頭起火，怎樣的逃避出門，怎樣的跟隨后生，怎樣的身入波濤，怎樣的遇見老尼。且老尼所講的話，句句記得清楚，分明對我說“　孽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思。但前半段卻有些兒解釋不出，怎么逃出門來，遇著那個年輕后生，自稱為揚(yáng)州人，叫我跟他去呢？這是什么一段緣故？或者我的收成結(jié)果，全在此人身上，也未可知。然既跟了他，為何他又不見，仍剩我一個人，落到水里去呢？難道我這般年紀(jì)，還要再做這個生意嗎？

此時寶玉胡思亂想，滿腹大大的狐疑。既而自己寬慰自己，忽又轉(zhuǎn)了一念，暗暗自笑道：“啐！我真真想得癡了。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這兩天慶壽，應(yīng)酬眾客，忙碌異常，累得身子疲乏，心神不寧，故此亂夢顛倒，幻出這般景象，那里好作得準(zhǔn)？況我聽得人家說，做夢是反的，惡夢偏是好夢，好夢倒是惡夢，譬如夢見火著，實是發(fā)財?shù)募祝椰F(xiàn)在慶余堂生涯鼎盛，烘烘烈烈，豈不像火著一般？即夢里見水，也是財源通達(dá)之象。后遇老尼打我一下，叫我醒悟，大約要我燒香完愿，種福修齋，方許后日發(fā)財之意。若照我起先所猜，雖然有些相像，卻覺著這個夢詳?shù)梦疵鉁\顯了?！薄氂袢绱艘幌?，心也定了，汗也收了，膽也不怯了，待到天光明亮，依然穩(wěn)睡如泥。其實寶玉這個夢，先前猜得一些不錯，所謂平旦之氣，一息尚存，故爾靈明未昧，詳解無訛。及至轉(zhuǎn)了一念，又涉歧途，翻將至淺至顯、易醒易悟之夢變作極深極晦、大大吉利之兆，詎非舍近而圖遠(yuǎn)嗎？總之，寶玉被七情牽擾，六欲昏沉，宜其醒而重醉，悟而復(fù)迷，一誤再誤，弄到山窮水盡，方知前夢非誣，恐終懊悔嫌遲了。夢公有詩嘆之曰：　　熏心利欲昧前因，蝶化翻疑不是真。
　　縱有慈航來解脫，終難指點出迷津。

是詩道他后來結(jié)果，茲且慢表。但說寶玉睡到午牌時候，卻被阿金喚醒，寶玉披衣起身，洗過了臉，便把昨夜所做的夢細(xì)細(xì)告訴了阿金一遍，叫他詳解。阿金聽了，口中只是唯唯，心里卻在那里猜度，明知此夢不吉，但未便直說，致啟寶玉疑慮，故也說夢是反的，火著是發(fā)財?shù)念A(yù)兆。這句話正合寶玉方才的念頭，遂不把這夢放在心上了。

其時阿珠也走進(jìn)房來，問寶玉可要用飯？適見他們唧唧噥噥，對面談話，便問道：“唔篤勒浪講啥格閑話，阿可以讓我聽聽介？”　阿金先答道：“倪勒里瞎講張，　啥板要打聽問信格佬？”阿珠道：“格是我格脾氣，歡喜問問格，就是有啥私弊夾帳，我問問也勿番淘得來，　說啥別樣哉?！卑⒔鸬溃骸啊≌f倪有私弊夾帳，格是連大先生才有份格哉　。大先生，還　拿俚敲兩記勒?！薄氂裥Φ溃骸啊∵砗V兩家頭碰仔頭，賽過雞搭百腳，獨(dú)講拌嘴搭舌。阿金，　告訴仔俚罷，省得俚疑心惑癢哉?！薄“⒔鸬溃骸按笙壬鸫颉?，倒叫我告訴　，真真便宜（讀熱）　煞　格。我對　說仔罷，老老實實倪勒里講　哉　?！薄“⒅閾u頭道：“　我勿相信，大先生決勿會格，我亦　干啥差事體，講我啥末事介？”　阿金道：“　倪講　近來大勿好，登勒外勢去軋姘頭、租小房子，到底　阿有介事佬？”　阿珠一聽，登時面漲通紅，發(fā)起急來，伸手要打阿金，卻被寶玉阻住，埋怨阿金道：“　嘸不好閑話格，摟摟末有哉　?！卑⒔鸱脚氖中Φ溃骸按笙壬?，　看俚面孔緋紅，漲得像血攻豬頭，猢猻屁股實梗，實頭摟勿起格，勒浪大發(fā)極哉。格末阿珠　拉長仔耳（讀議）朵，聽我講罷。”

阿珠道：“　真真是格刁人種，說末說哉　，還要摟勿清爽，賣啥格關(guān)子介？”阿金道：“　動氣來哉，軋實倪兩個人勒里說夢。”阿珠即插嘴道：“啥人做格夢介？”阿金道：“大先生做格哉　，剛剛告訴我，叫我詳詳看，好格呢壞格，格落講仔一歇篤?！卑⒅榈溃骸班膏?，我末上（讀臟）煞仔老當(dāng)，認(rèn)道仔唔篤勒浪講啥格正經(jīng)，原來青天白日，一對癡子勒浪說夢話，俗語攀談叫癡人說夢，一點也勿差格。”　阿金佯怒道：“　我本來勿告訴　，皆為　硬要打聽勒說格，倒笑倪是癡子，嘸大嘸小，連搭大先生一淘說勒海，阿是　耳光有點癢哉呢啥？”　阿珠慌忙改了口氣，說道：“是我一時說差，摟忘記脫哉，認(rèn)真，到底哪哼一個夢嗄？”　阿金忽又笑道：“　聽我講仔，也要做癡子格　。”　阿珠道：“　對　說　摟哉呀，我聽　說仔，要去喊俚篤搬飯上來哉?！薄“⒔瘘c了一點頭，方將寶玉所說的夢，怎長怎短，從頭至尾代述一番。

阿珠一頭聽，一頭想，心思卻與阿金相同，但也不論好，也不論壞，單說道：“大先生格夢，淺末像煞野淺，其實好壞倒定勿出篤。不過據(jù)我格意思，照后半段格樣式，倪　去管理好壞，且得去燒燒香，許許愿，自然逢兇化吉，好格末愈加好，壞格末也勿要緊哉　。唔篤想想阿差佬？”寶玉深以為然，便道：“　說得一點勿差，橫勢奴心里向一徑羨慕煞杭州，想到格搭去白相相，準(zhǔn)其出仔月，倪去燒香末哉。”　阿珠道：“罪過罪過，杭州是活菩薩，倪應(yīng)該誠誠信信去燒香格，哪哼大先生　先說去白相介？”寶玉被阿珠一說，也自知失言，連說：“　罪過罪過，奴是無心，活菩薩決勿作奴準(zhǔn)格。”

看官們要知這許多說話，不過描摹世上的愚婦人把迷信兩字橫梗在胸，以為燒了香，許了愿，菩薩暗中必然保佑，憑你怎樣作惡多端，也可將一切災(zāi)殃化作灰塵了，你想可笑不可笑？

話休瑣碎。仍說寶玉與阿金、阿珠等講了一回話，覺得腹中饑餓，方喚阿珠去取飯。少頃用畢，已有兩下多鐘了。忽聞樓下叫人鐘鳴，知有客到，即命阿金出外觀看，見那客到玉蓮房內(nèi)去的，阿金回覆了寶玉。寶玉吃過了一杯茶，正欲起身過去招呼，突見玉蓮?fù)强蛿y手進(jìn)房。寶玉連忙叫了一聲“賀老”。原來那客姓賀，號爾靄，浙江杭州府錢塘縣人，是個飽學(xué)秀才，風(fēng)流騷客，可稱得花柳場中的慣家，久與寶玉相知。而前書何以并未提及？為因沒有他的正文之故?，F(xiàn)下雖做玉蓮，其實卻同寶玉結(jié)識，所以時常到寶玉房中敘話。此刻兩下見面，自然分外親熱。其間許多殷勤俗套，不必細(xì)敘。單表寶玉請爾靄在廂房中煙榻上坐下，方欲啟口，爾靄先問道：“前兩天慶壽事忙，可辛苦嗎？”　寶玉答道：“　辛苦倒還好，不過昨夜頭困仔下去，有點亂夢顛倒落勿局?！薄栰\道：“　這就是辛苦的緣故，以致心神不寧，生出顛顛倒倒的亂夢呢。”　寶玉道：“　夢頭里害奴嚇煞快，奴起來告訴撥阿金、阿珠篤聽，阿金替奴批解仔半日，阿珠又勸奴到杭州去燒香，求活菩薩保佑保佑，帶道消消罪過，解解疑惑。賀老　想阿好格？”爾靄道：“　好卻狠好，只是春天的夢不作準(zhǔn)的，疑他則甚？至于你去燒香，順便逛逛名勝的所在，倒是一件極有趣的事呢?！薄氂竦溃骸啊≠R老倒　說，奴格夢亦是希奇，亦是清爽，只怕有一點點小道理格?！薄栰\道：“你且講給我聽聽看?！薄氂駛浼?xì)詳陳。爾靄又道：“　照面子上看去，果然有些兒欠佳，但我生平最不信的是夢，我勸你不必掛心了。”　寶玉點點頭稱是，既而復(fù)道：“賀老阿肯陪奴一淘到杭州去佬？”　爾靄道：“可以可以，我本則要回去掃墓，與你同走就是了?！薄氂竦溃骸啊「袷琼敽迷?，有仔熟事人一淘去，就不怕杭州人欺生格哉。不過奴要出月十幾里走得來?！睜栰\道：“不要緊，不要緊。出月中旬，是香信最盛的時候，即上墳也不算得太遲。我準(zhǔn)其等你揀定日子可好？”

兩人對談之際，瞥見樓下一個相幫手里拿著一張請客條子，進(jìn)房呈與爾靄，爾靄閱畢，便吩咐道：“你去回覆他，說我即刻就來了?！薄∠鄮痛饝?yīng)自去。寶玉問道：“啥場化請　去介？”　爾靄道：“　是我一個知己朋友，姓袁的，今夜在林黛玉家擺酒請客，此刻邀我去碰和，所以應(yīng)允他就去呢。”寶玉笑道：“　故歇格格林黛玉，只好算奴格灰孫子哉　，面孔不過實梗，偷用仔奴格辰光格老牌子，真真連奴有點倒膻氣格。”　爾靄道：“目今時世，漫說做你們這種生意的，就是開一爿字號店鋪，也有許多影戤人家的牌子呢?！睂氂竦溃骸啊∠裆焚怠淼梦痖L遠(yuǎn)勒?。俊薄栰\道：“　他新從天津回來，我看他舉止排場，件件都學(xué)著你，實是羨慕你這位前輩老先生呢?！睂氂竦溃骸百笛坶T前格生意，哪哼格好法介？”　爾靄道：“雖不及這里，卻比別家好得多，可見他學(xué)了你的本領(lǐng)，斷沒有不好的了?！薄氂竦溃骸百R老，　勿惡說哉，學(xué)仔奴啥格好嗄？”　寶玉話還未畢，阿金忽插嘴道：“　大先生，　阿記得前頭倪到北京去，倪勒輪船浪碰著俚格辰光，看俚蹩腳得野篤，阿殼張故歇回仔上海，就實梗時髦起來哉，也是俚格運(yùn)氣，啥真真學(xué)得好格佬？”寶玉點首稱善，不禁自己回想當(dāng)年，嘆了一口氣。爾靄深知其意，便不再說，且見鐘上已敲四下，急欲抽身而去，寶玉問道：“　晏（讀俺）歇點阿要來格勒介？”爾靄道：“我今夜怎能再來？到了那邊，至早鬧到十二句鐘方好脫身走呢。”　旁途玉蓮接嘴道：“賀老，　局總要叫奴格　。”　爾靄道：“這個自然，不消你囑咐的?！薄≌f罷，忙向玉蓮取了馬褂披上，興匆匆的去了，不表。少頃爾靄果遣人來叫局，玉蓮即應(yīng)命前往，因另有十余處堂差，直至將近一下鐘方得歸來。寶玉尚未安寢，單問林黛玉家席上情形。玉蓮道：“黛玉格搭客人倒勿少，一共有十幾個篤。剛剛駕老暗底下告訴我，今夜請酒，面子浪末是姓袁格，軋實是開絲棧小老板姓黃格做出錢施主，皆為第一轉(zhuǎn)到黛玉格搭佬?！薄氂裼謫柕溃骸啊△煊窠癯暮吒翊虬缃?？”　玉蓮道：“俚身浪打扮得花花綠綠，倒蠻好看格，不過格只面孔，奴細(xì)細(xì)教認(rèn)俚一認(rèn)，格末教惡心得來，兩爿面頰骨浪，搭仔幾化胭脂，紅得嘸淘成，賽過佛門前紙馬實梗，兩條蠻闊格眉（　讀迷）　毛，倒說是假格，用墨畫出來格呀，一根毛毛才嘸不，勿知吃仔啥格好末事勒脫落格。”　這幾句話，引得寶玉等一齊笑將起來。

旁有一跟玉蓮的大姐說道：“我聽見別人講起歇，前頭黛玉到過歇廣東，爛污得野篤，生仔一身廣瘡，弄得面孔浪結(jié)仔一個疤，眉毛半根才勿剩，愈加難看煞哉，格落俚想出一個主意，故歇拿只面孔搭得緋紅，眉毛畫得墨黑，原不過要遮遮自家格丑態(tài)，并勿是歡喜格種打扮　。我看俚格生意經(jīng)，才是闊浪底來格?！薄氂竦溃骸案裉谞€污貨，倒想要學(xué)奴，奴勿是自家海外，倪格辰光哪哼到廣東，哪哼回上海，汗毛才勿碰脫一根，說啥面孔破相哉，教奴也像俚實梗，還有啥威光立勒人門前格勒，倒勿如買塊豆腐撞殺仔，少現(xiàn)現(xiàn)世罷?！薄氂襁@一套言語并非與黛玉另有仇隙，故意糟蹋，實則要賣弄自己往日作為，有老不伏老之念。

按此段雖無關(guān)緊要，仿佛節(jié)外生枝，然林黛玉等得享金剛之盛名，無不取法乎寶玉，亦以奢華馳譽(yù)春申，驕侈放蕩，習(xí)以為常，交通戲子，結(jié)識輿夫，肆無忌憚，恬不為怪，甚至草地春尋，深林野合。海上淫風(fēng)因之日盛，幾不知廉恥為何物。在下故歸咎于作俑之人，而以胡寶玉為九尾狐，金剛以下，相率效尤，雖肆淫不減于寶玉，而隨波逐流，實非創(chuàng)始，只可等諸狐子狐孫。今書中連類及之，愈見九尾狐之淫毒，不惟害在一處，而且流及數(shù)世也；更而惟害在一處，抑且流及他方也，可不懼哉？在下縱無春秋之筆，首罪宜懲，卻存醒世之腸，人心亟正，閱者祈勿目為迂談，是所深幸。嘵嘵既畢，仍講寶玉將黛玉說笑了一回，時已不早，玉蓮等均各歸房。寶玉亦上床安寢，不須細(xì)敘。這幾天，并無要事。

轉(zhuǎn)瞬之間，早見玉樓人醒，杏蕊香消，金谷春深，桃花艷吐，已交三月初旬。寶玉看過通書，便擇定望日出行。預(yù)先關(guān)會了爾靄，爾靄自然應(yīng)允。倏忽過了初十，吩咐相幫往船行中雇定了一只雙夾弄的蒲鞋頭船，并不用小輪拖帶，以便途中隨處玩景，這是爾靄的意思。到了十五那天，兩邊行李發(fā)下舟船。寶玉用過午餐，喚玉蓮、蕓臺、月仙過來，叮囑了幾句話，方帶著阿金、阿珠、杜阿二等三人，出門上車而去。好得家中諸事，現(xiàn)在有玉蓮等照管，盡可放心托膽，不必自己牽掛的了。不一時，車至觀音閣碼頭，即喚水手搭了扶手，寶玉等一齊上船。見爾靄先到，坐在中艙里面，彼此招呼，略談幾句，遂即吩咐開船。管船的燒了神福，放了一串鞭炮，進(jìn)來討了賞封，一班水手們方始解纜撐篙，篩鑼開船，船上扯著天竺進(jìn)香的旗號，一徑向杭州而去。正是：

　　回首應(yīng)憐蘇小墓，談心忽遇比邱尼。

要知進(jìn)香時情形，且聽下回分解。